但知寥寥短章之才短，而知喋喋千言之才更短。但知公卿之俗，而知趋公卿之更俗。予尝箴名士云：“诗作才子，行己莫为小丈夫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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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八
阮亭《诗话》，晚唐之“布谷啼雨，杏半村”，如盛唐之“阑啼缓，坐久落多”。余以为真耳食之论。阮亭中，先有晚、盛之分，故知两诗之各有妙境。若以浑成而言，转觉晚唐为胜。
二九
或言八股文制，于唐试帖，累已甚。梅式庵曰：“然。天成就文、儒者，都非偶然。试观古文如欧、苏、韩、柳，儒者如周、程、张、朱，谁非少年科甲哉?盖使之先得，以捐弃其俗学，而乃有全以实学。试观诸公应试之文，都甚佳；晚年得于学之，方始凡。然，彼方终旧用心于五言八韵、对策三条，岂足以传世哉?就中晚登科第者，只归熙甫。然古文虽工，终脱时文气息；而且终能为诗：亦累于俗学之证。”
四O
休宁布陈浦，字楚南，髯伟貌。壬辰年，与陈古渔同，投册诗而去。余当时未及卒读，庋之架，蠹蚀者半。庚子，偶撷读之，乃学唐能得其神趣者。问古渔。曰：“数年矣。”余悔臂而失诗。其《庐山瀑布》云：“雪万峰巅，风吹直天。悬匹练，飞作百重泉。松近无晴鬣，村遥有烟。因知元化，江海与周旋。”《秋月》云：“秋月何皎，照生远哀。闭门忍看，自纸窗。”《孤雁》云：“月因孤影冷，夜以声。”《鄱阳湖》云：“岸阔山沉，天低入云。”七言如：“远无边天作岸，帆散影如鸦。”“割折因赠妾，攒眉入社为诗。”皆凡也。其可怜者，《醉题》云：“贫归故里生无计，病卧乡亦难。放眼古今多少恨，可怜识方。”呜呼!余亦识方于，能无有愧其言哉?
四
明季秦淮多名，柳如是、顾横波，其著者也。俱以艺受公卿知，为之落籍。而所适钱、龚两尚书，又都少夷、齐之节。两夫恰礼贤士，侠骨棱增。阎古古被难，夫匿之侧室中，卒以脱祸。厉樊榭诗云：“蛾眉皆奇绝，莫怪群公欠致。”较梅庚“蘼芜诗句横波墨，都是尚书传里”之句，更觉蕴藉。
四二
或问：“太乐府‘元气是文康之老’作何解?”余按：周舍《云乐》曰：“西方老胡，厥名文康。”此其所本。然乐府语多可解，如：《乌栖曲》之“目作宴填饱，作宛恼饥，刀作离娄僻”，措语奥僻。又曰：“既明月魄，无复玻璃。
‘明月魄”，可解也；“玻璃”，可解也。周宣王时《采薪歌》曰：“金虎入门元泉。”“金虎”、“元泉”，的是何?
四三
联句，始《式微》。刘向《烈女传》谓：“《毛诗》‘泥中’、‘中’，卫二邑名。《式微》之诗，二同作。”是联句之始。《文心雕龙》云：“联句共韵，《柏梁》余制。”
四四
集句，始傅咸。傅咸有《回文反复诗》；又作《七经诗》：其《毛诗》篇，皆集经语。是集句所由始矣。
四五
诗文集之名，始东京。《隋经籍志》曰：“集之名，东京所创。”盖指班史某文几篇，某诗几篇而言。集之，非自为集也。齐、梁间始有自为集者：王筠以官为集，江淹自名集，是也。有之集，止题者：《阮步兵集》五言八十篇，四言十三篇，题皆曰《咏怀》；应休琏诗八卷，总名曰《百诗》：是也。亦有集止为事者：梁元帝为《燕歌行》，群臣和之，为《燕歌行集》；唐睿宗时，李适司马承祯《还山诗》，朝士和者三百余，徐彦伯编而序之，号《云记》：是也。有集止者：崔融《唐诗》二卷，皆四言，是也。有数唱和而成集者：元、之《因继集》，、陆之《松陵集》，温飞卿之《汉题襟集》，是也。
四六
余尝铸炉，金、银、铜三品而化焉。炉成，金与银化，银与铜化，两可为；惟金与铜，则各自凝结；如君子小相入也。因之，有悟于诗文之理。八家之文、三唐之诗，金、银也。搀和铜、锡，所以品贵。宋、元以之诗文，则金、银、铜、锡，无所搀，字面欠雅驯，遂为耳食者所摈，并其本质之金、银而薄之，可惜也!余《哭鄂文端公》云：“依袷归天庙。”程梦湘争云：“‘袷’字入礼入诗。”余虽时能易，而心颇折。夫“六经”之字，尚且可搀入诗中；况书乎!刘禹锡敢题“糕”字，此刘之所以为唐诗也。东坡笑刘题“糕”字为豪，此苏之所以为宋诗也。能在此分唐、宋，而徒在浑、刻分唐、宋；则知《三百篇》中，浑固多，刻者亦复少。此作伪唐诗者之所以陷入平庸也。
四七
无题之诗，天籁也；有题之诗，籁也。天籁易工，籁难工。《三百篇》、《古诗十九首》，皆无题之作，取其诗中首面之二字为题，遂独绝千古。汉、魏以，有题方有诗，渐漓。至唐有五言八韵之试帖，限以格律，而愈远；且有“赋得”等名目，以诗为诗，犹之以洗，更无意味。从此，诗之每况愈矣。余幼有句云：“如有子非真，诗到无题是化工。”略见意。
四八
秦涧泉修撰将朝考，关庙签，得句云：“静好把此心扪。”解所谓。朝考题是《松柏有心赋》。通篇忘押“心”字韵。总裁列之等，被看，乃各谢罪。笑曰：“状元有无心之赋，试官无有眼之。”按宋莒公试《德车结旌赋》，亦忘押“结”字。《谢表》云：“掀天破之中，舟忘楫；地鼓鼙之，战士遗弓。”
四九
亭宰南阳，将军明公瑞之讳仁者，领军征西川，路其邑。于未到三，飞羽檄寄亭；署骇，拆视，乃诗首，云：“丁、二陆闻名久，今相逢在途。寄问南阳贤令尹，风流得似子才无?”呜呼]枚与公绝无面，蒙其推挹如此。因公在京时，曾托尹似村索诗，枚书扇奉寄，而公已殁军中，故哭公云：“团扇诗才从北寄，雕弓已赋西征。”
五O
